孟繁森作家哲学家
父爱如山,母爱如水。
古人云“仁者爱山,智者爱水”,其实为人子女,山水皆是至爱。
父母晚年的恩爱镜头我们的父亲离开我们快十年了,母亲也在四年之前追随父亲的身影,驾鹤远行。然而弟弟妹妹们日夜陪伴父亲母亲度过生命倒计时的精神品格,却在我的心中安营扎寨一般,挥之不去,难以忘怀。
一、羊羔跪乳知报恩,乌鸦反哺寓意长
孝敬父母是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养老送终是为人儿女的天赋义务。不孝敬父母的人,不可交,不可嫁(娶),不可委以重托(重任)。
羊有跪乳之恩,鸦有反哺之义我们的父亲一生廉洁奉公,以他微弱的能力,和母亲一起含辛茹苦,养育了我们姐弟六人。
大姐繁芹,我们那位对父母和同胞永远怀着火热心肠的大姐繁芹,六十五岁因病早逝。
我是父母的长子,“父母在,不远游”,但我二十岁投笔从戎远离家乡,忠孝不能两全,难以在父母身边冬则温夏则凊,除了勉力承担父母的生活费和医疗费外,只能“常回家看看”,略作补偿。正是由于常回家看看,让我有机会亲眼目睹了弟弟妹妹们服侍老人的殷勤和艰辛。
我有两个弟弟和两个妹妹。二弟繁高在村里当过村主任,医院里做过护理员,小弟是小学校长,二妹是中学高级教师。大家有钱出钱,有力出力,出不了多少钱的,也都尽了心尽了力。
父母多年来一直和小弟一家四口人共同生活。遇到特殊情况,二弟和小妹就把父母接到他们自己的小家去住一段时间。每当这时,当过村主任的二弟就会放低身段,和弟妹一起忙东忙西,给老人做饭洗衣,包括洗内衣。在父亲生命垂危的日子里,医院陪床,出院后就到小弟家睡在父亲身旁,昼夜守护。
二弟(左)和小弟喂父亲吃饭医院,医院里陪护父亲,小妹就打车把母亲接到她自己家里,还会打电话请村医给妈妈看病。
多雪的冬天父亲去世的年冬天,是一个多雪的冬天。从第一场雪到春节后的最后一场雪,长春地区一共下了73场雪。大雪覆盖了乡间的道路和原野,小妹从婆家回娘家的那条土路,积雪齐膝,路径深埋雪下,根本无从辨认。小妹每次打车回娘家,都要绕到邻村上营子去,花费比平时多一倍的时间和打车费用。有时找不到方便的出租车,她就沿着大概齐的方向,步行两公里回娘家看望老爹,面部被寒风吹得发青发紫,眉毛上结出一层白霜,手脚也接近麻木状态,整个人都快要冻僵,进屋半小时还难以缓过来。
小妹妹给妈妈洗脚那一冬,她几乎每天来回跑一趟,经受了老天近乎残酷的考验。但让小妹更疚心的还不是自然界的折磨,而是她自己内心的焦灼和煎熬。她总是和哥哥姐姐相比,感觉自己还存在一定差距。其实小妹没必要想太多,古人说,百行孝为先,论心不论迹,论迹寒门无孝子。只要心思到了,就是尽了孝道,心到佛知嘛!
父母和小弟一家在一起生活从年9月父亲病情严重,直到翌年6月老人家走到生命的终点,九个多月里,我九次从北京乘火车回家看望陪伴父亲。母亲在世时,我也是每年回家一次,母亲病重后我回去的次数更多。我每一次回家看望父母,都被弟弟妹妹们尽心尽力服侍父母的情景感动着。
二、同胞华发谁最多,二妹青丝早染霜
二妹繁荣长了一张明星脸,酷似乌克兰出生的法籍女演员欧嘉·柯瑞兰寇。
我妹妹年届6旬,与比她晚生19年的欧嘉·柯瑞兰寇也有一拼我曾把柯瑞兰寇的照片发给二妹的丈夫长水和儿子于畅,试探他们能否辨清真伪。妹夫看到柯瑞兰寇的照片后说,这不是我家繁荣吗?于畅居然直呼:“我妈!”上图左手是我妹妹年且六旬的淡妆照片,和比她晚生19年的欧嘉·柯瑞兰寇仍有一拼。
如果说人生不能两全,老天给了一个人美貌,往往就不会再给这个人美德。那么,我妹妹应当算一个例外。这里不说她在工作和社交上的长项和优点,只说说她对父母的奉献。
年,年近九十的老妈弯腰拾玉米,意外跌倒,有一侧膝盖上的半月板摔裂,失去了自理能力,卧床半年有余。二妹考顾虑由我小弟繁学照顾老妈会有诸多不便,就主动向学校领导说明情况,请了长假,从县城的小家搬到母亲身边陪住,无微不至地照料母亲的饮食起居。
当时母亲已有老年痴呆症状,此病的学名叫阿尔茨海默,精神紧张,出现幻觉,幻听幻视幻想,常常无缘无故地恐惧和害怕,天还没黑就要求关门关窗拉窗帘,用木棍把门顶牢。如此一来,屋里没有光,没有通风孔,汗味,鞋味,以及卧床病人使用的便盆散发出来的气味,在在令人难以忍受。但二妹只当不知不觉,还要想办法哄母亲开心,痛,并快乐着。母亲吃饭有时手抖,拿不稳筷子,二妹就一口一口喂……直到老妈康复,她才回到自己的小家。父亲去世后,二妹和妹夫又开车把老妈拉进县城的家,全力以赴承担起侍候老妈的义务。
妈妈进城后,痴呆越来越严重,失认了,认不出自己的儿女和亲人熟人的面孔,经常张冠李戴。而且心情也越来越烦躁,在床上辗转反侧,一会儿要求面朝西躺着,一会又想面朝东,常常是来回折腾五六遍,才能睡着,每折腾一遍,二妹都要费劲拔力地半搂半抱给妈妈翻身。
妈妈的健康状况日益恶化,吃喝拉撒越来越困难,睡眠也成了问题。时常因为失禁夜里尿床,自己不知道,二妹发现后,心疼妈妈,不愿意让妈妈用尿不湿,怕她不舒服,经常给妈妈铺床单子,尿了就换,换了就洗,洗床单,洗褥子,洗内衣。
妈妈状态稍好的时候,就会不断地要求二妹用轮椅推她到户外去走走,遇到天气不好的时候,刮大风,下雨下雪,妈妈照样不停地要求出去溜达,“走吧,走吧”。常常是二妹费挺大劲搀扶妈妈下了楼,一出门她又说“回去吧!”回屋不到五分钟,又开始召唤“走吧,走吧”。爸爸去世以后,妈妈还多次自己悄悄地穿好衣服和鞋,拿着拐棍望着门,对二妹说:走吧,回家吧,你爹来接我了。隔几天,就念叨一次,你爹来接我了,挺疹人的。
侍候患有老年痴呆症的妈妈,真的很累人。小弟忧心忡忡地说,妈要是再活五年,就把二妹折腾完了。
二妹侍候父亲也是全心投入,包括为医院租氧气瓶,到超市买充气褥子,还住到父亲身边日夜守护,温汤熬药,擦屎擦尿,其情基景,一言难尽。为了侍候陪伴父母,二妹不仅自己倾力付出,丈夫和女儿也做出了很多牺牲,妹夫得一个人在家孤独地生活,自己做饭吃,就连生病看急诊都要打电话求助同事帮忙。二妹也不能帮助女儿带小孩,不能享受自己小家的天伦之乐。
都说时光从不败美人,其实不败的只能是美的心灵,容貌之美有如夏花,绚烂多彩却难以保鲜,难以持久,永葆青春只能是美好的愿望和幻想,自然规律不可抗拒;只是二妹由于过度操劳,身心疲惫,两鬓过早地染上了银霜。
令人感动,令人敬佩,也令人痛惜。
三、男儿轻易不屈膝,小弟膝下茧是金
父母长期和小弟一家生活在一起,小弟夫妻二人侍候老人长达四十多年。如果说小弟有功的话,那么功劳也有弟妹王殿云一半。他们为父母付出的辛劳,太多太多,这里只展示一下他们陪伴父亲度过生命倒计时的几个感人镜头吧!
那些日子,父亲睡得很浅,时不时地呻吟,哼哼,睡实后又不停地磨牙,嘎吱嘎吱响。一想到父亲的上牙已经脱落一半,下牙也多半开始活动,就担心父亲把牙磨掉了。
上午9点多,二弟坐在靠窗的沙发上,静静地看着父亲,一声不响。小弟在木柜上给父亲切西瓜,回头问老爸,“爹你能吃口西瓜吗?”爹说“好”。小弟切了十几个小片,转身用左手撑着炕沿,右手托着装西瓜的碗,爬到炕上,双膝跪下。二弟急忙把烟掐灭,也爬到炕上,去配合小弟。小弟先把右手伸到父亲颈后,和二弟一人一边,把父亲扶起来,坐好,抓过枕头倚在父亲背后,二弟马上把父亲扶稳坐好,这时小弟才用小勺盛起一小块西瓜,送到父亲嘴里。父亲一边嚼着一边眼巴巴望着小弟,说“再来一块”,连着吃了五块,才说“不要了”,说完身子就往后仰下去。两个弟弟同时一手托住父亲的头部,一手托住父亲的背部,慢慢放手,让父亲平稳躺下。
两个弟弟给父亲喂饭东北农村没有床,家家户户以炕为床;病人躺在炕上,侍候病人的人只能跪在炕上,才能靠近病人喂药、喂饭、喂水、喂吃的。除了喂东西吃,给病人擦澡、接尿,也必须跪在炕上。俗话说,男儿膝下有黄金,男子汉大丈夫不能轻易屈膝下跪。但父亲断断续续卧床八九个月,小弟每天都要多次跪在炕上给父亲喂饭喂药喂汤喂水,天长日久,他的双膝都磨出了厚厚一层老茧,令我看了心疼。那不是普通的老茧,那是比金子还要贵重的精神勋章,是传家之宝。
有人和他开玩笑,说你这样侍候爹妈,你媳妇没意见吗?小弟毫不含糊地回答:“没意见,她和我一起侍候。退一步说了,她有意见我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宁可离婚也得养活老人啊!”
前面有车,后面有辙,身教胜于言传。如今他的两个儿子,互相攀比一样,每人每月给小弟夫妻打一千块钱。
小弟膝上生老茧刚刚扶侍父亲躺下,厨房里传来弟妹的喊声,“面条好了”。小弟急忙走进厨房盛了一碗热汤面,碗里放了一把小勺,手里握着一双筷子来到父亲病榻前,把碗筷放在炕沿上,爬到炕上,双膝跪下,轻轻地揭开父亲盖在身上的被子,与二妹配合着,一人跪在父亲一侧,小弟这边,二妹那边,把父亲从炕上起来,坐直,接着小弟又把父亲的枕头拉过来,让父亲把左边胳膊拄在枕头上,支撑上半身体重,坐得更稳些。实际上,父亲的左臂只是无力地放在枕头上,起不到多少支撑作用,所以二妹必须聚精会神地在身后扶着父亲。父亲坐好后,小弟端起面碗,用筷子挑起一缕面条,放在小勺上,送到父亲嘴边。父亲无精打采地抬起一直低着的头,双眼半睁半闭,慢慢张开嘴,等待弟弟把面条放进嘴里,像往常一样,嚼不了几下就咽进肚里。弟弟问“烫吗?”父亲回答“不烫”。他一辈子都喜欢吃烫的。喂完面条,小弟和二妹才小心翼翼地扶着父亲躺下。
小弟和二妹扶助父亲躺下后来,父亲连菜也不能吃了,咽不下去,他说菜在嘴里“打饼子”。小弟就让弟妹把青菜剁碎了放在粥里,喂给父亲。再后来,粥也不能吃了,只能喝油茶面子,每天凌晨、中午和夜里都喝一小碗。由于吃得太少,营养不足,大肠干燥,大便要靠小弟用手抠出来,身体不可逆转地日渐消瘦。
年五一节我回家看望父亲,老人病情更加严重,经常处于昏睡状态,难得偶尔有清醒的时候,5月2日夜里两点多,父亲突然对我说:“岁数也不小了,别老来回跑了。”听到父亲的关怀,我的眼里涌出了泪水。多么慈祥的父亲啊!
我们兄弟姐妹,还有大姐的孩子,尽最大努力挽救父亲的生命,但最后还是败给了自然规律。父亲没得老年痴呆,但最后两三个月,常把幻想、梦境与现实混为一谈,临终前的半个月,混为一谈之谈也渐渐没有了,日日夜夜都在昏睡,进食和排便越来越困难,身体的消瘦几近极点,像一盏油灯,就等着把所剩无多的生命之油光为止了。
年6月4日,农历四月二十六,父亲永远离开了他眷恋不舍的人世间……
请蜡烛点击(最多18字)父亲走后,母亲常常叹息说:多好的人呐!没了。
母亲的千古之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