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来这里,是因为你我都够优秀。缘来这里,你我携手打造有温度有深度有期待的文化公众平台。
季羡林
人的一生中
不能做的10件事
一忌:说话太多
说话,除了哑巴以外,是每人每天必有的行动。有的人喜欢说话,有的人不喜欢,这决定于一个人的秉性,不能强求一律。
我在这里讲忌说话太多,并没有“祸从口出”或“金人三缄其口”的含义。
说话惹祸,不在话多话少,有时候,一句话就能惹大祸。口舌惹祸,也不限于老年人,中年和青年都可能由此致祸。
根据我个人的观察,不是每一个老人都有这个小毛病,有的人就没有。我说它是“小毛病”,其实并不小。试问,我上面举出的开会的例子,难道那还不会制造极为尴尬的局面吗?
当然,话又说了回来,爱说长话的人并不限于老年,中青年都有,不过以老年为多而已。因此,我编了四句话,奉献给老人:年老之人,血气已衰;刹车失灵,戒之在说。
二忌:倚老卖老
人世间确实不乏“倚老卖老”的人,学者队伍中更为常见,眼前请大家自己去找。我讲点过去的事情,故事就出在清吴敬梓的《儒林外史》中,第十八回中有两个时文家,就是典型的倚老卖老。
一直到今天,倚老卖老,摆老架子的人大都如此。平心而论,人老了,不能说是什么好事,老态龙钟,惹人厌恶;但也不能说是什么坏事。
人一老,经验丰富,识多见广。他们的经验,有时会对个人,甚至对国家,有些用处的。但是,这种用处是必须经过事实证明的,自己一厢情愿地认为有用处,是不会取信于人的。
老年人最不喜欢别人瞧不起他,但一个人受不受人尊敬,完全取决于你有没有值得别人尊敬的地方。倚老卖老摆架子,都是枉然的。
三忌:思想僵化
人一老,在生理上必然会老化;在心理上或思想上,就会僵化;此事理之所必然,不足为怪。
从生理上来看,人的躯体是由血、肉、骨等物质的东西构成的,是物质的东西就必然要变化、老化,以至于消逝。
生理的变化和老化必然影响心理或思想,这是无法抗御的。但是,变化、老化或僵化却因人而异,并不能一视同仁。有的人早,有的人晚;有的人快,有的人慢。所谓老年痴呆症,只是老化的一个表现形式。
我已届九旬高龄,我不相信这是由于什么天老爷、上帝或佛祖的庇佑,而是享了新社会的福。现在看来距老年痴呆和八宝山还有一段距离,但思想僵化的迹象我也是有的。
我的僵化同别人或许有点不同:它一半自然,一半人为;前者与他人共之,后者则为我所独有。
世界科技进步,一日千里,没有科技,国难以兴,事理至明。科技能给人类带来了幸福,但也会带来危害。
四忌:不服老
人上了年纪,是一个客观事实,服老就是承认它,这是唯物主义的态度。反之,不承认,也就是不服老倒迹近唯心了。中国古代的历史记载和古典小说中,不服老的例子不可胜数,尽人皆知,无须列举。
但是,有一点我必须在这里指出来:古今论者大都为不服老唱赞歌,这有点失于偏颇,绝对地无条件地赞美不服老,有害无益。
也有人过于服老,年不到五十,就不敢吃蛋黄和动物内脏,怕胆固醇增高。这样的超前服老,我是不敢钦佩的。
在年,当时我已经达到了八十四岁高龄,正处在平生写作的第二个高峰中。每天跑一趟北大图书馆,几达两年之久,风雪无阻。我已经有点忘乎所以了,甚至做了跳窗户的事。
从窗口到地面约有一米八高,我跌了一个大马趴,结果摔坏了左脚。我这样的不服老,是昏聩糊涂的不服老,是绝对要不得的。我认为,在战略上要不服老,在战术上要服老,二者结合,庶几近之。
五忌:无所事事
达官显宦,在退出政治舞台之后,幽居府邸,“庭院深深深几许”。我辈槛外人无法窥知,他们是无所事事呢,还是有所事事,无从谈起,姑存而不论。
富商大贾,一旦钱赚够了,年纪老了,把事业交给儿子、女儿或女婿,他们是怎样度过晚年的,我们也不得而知,我们能知道的只是钞票不能拿来炒着吃。这也姑且存而不论。我只能安分守己,夹起尾巴来做人,老老实实地只谈论老百姓的无所事事。
我是最了解情况的知识分子。国家给年老的知识分子规定了退休年龄,这是合情合理的,应该感激的。知识分子行当不同,身体条件也不相同,是否能做到老有所为,完全取决于自己,不取决于政府。
一般说来,社会科学的研究不靠天才火花一时的迸发,而靠长期积累。一个人到了六十多岁退休的关头,往往正是知识积累和资料积累达到炉火纯青的时候。一旦退下,对国家和个人都是一个损失。有进取心有干劲者,可能还会继续干下去的。
可是,大多数人则无所事事。锻炼身体,未可厚非;但是,整天这样“锻炼”,不也太乏味、太单调了吗?学海无涯,何妨再跳进去游泳一番,再扎上两个猛子,不也会身心两健吗?
蒙田说得好:“如果不让大脑有事可做,有所制约,它就会在想象的旷野里驰骋,有时就会迷失方向。”
六忌:提当年勇
我做了一个梦:我驾着祥云或别的什么云,飞上了天宫,在凌霄宝殿多功能厅里,参加了一个务虚会。
第一个发言的是项羽。他历数早年指挥雄师数十万,横行天下,各路诸侯皆俯首称臣,他是诸侯盟主,颐指气使,没有敢违抗者。鸿门设宴,吓得刘邦像一只小耗子一般。
说到尽兴处,手舞足蹈,唾沫星子乱溅。这时忽然站起来了一位天神,问项羽:四面楚歌,乌江自刎是怎么一回事呀?项羽立即垂下了脑袋,仿佛是一个泄了气的皮球。
第二个发言的是吕布。他手握方天画戟,英气逼人。他放言高论,大肆吹嘘自己怎样戏貂蝉,杀董卓,为天下人民除害;虎牢关力敌刘、关、张三将,天下无敌。
正吹得眉飞色舞,一名神仙忽然高声打断了他的发言:“白门楼上向曹操下跪,恳求饶命,大耳贼刘备一句话就断送了你的性命,是怎么一回事呢?”吕布面色立变,流满了汗,立即下台,像一只斗败了的公鸡。
第三个发言的是关羽。他久处天宫,大地上到处都有关帝庙,房子多得住不过来。他威仪俨然,放不下神架子。但发言时,一谈到过五关斩六将,用青龙偃月刀挑起曹操捧上的战袍时,便不禁圆睁丹凤眼,猛抖卧蚕眉,兴致淋漓,令人肃然。
但是又忽然站起了一位天官,问道:“夜走麦城是怎么一回事呢?”关公立即放下神架子,神色仓皇,脸上是否发红,不得而知,因为他的脸本来就是红的。他跳下讲台,在天宫里演了一出夜走麦城。
我听来听去,实在厌了,便连忙驾祥云回到大地上,正巧落在绍兴,又正巧阿Q被小D抓住辫子往墙上猛撞。
阿Q大呼:“我从前比你阔得多了!”可是小D并不买账。谁一看都能知道,我的梦是假的。
在芸芸众生中,特别是在老年中,确有一些人靠自夸当年勇来过日子。我认为,这也算是一种自然现象。争胜好强也许是人类的一种本能。
但一旦年老,争胜有心,好强无力,便难免产生一种自卑情结。可又不甘心自卑,于是只有自夸当年勇一途,可以聊以自慰。对于这种情况,别人是爱莫能助的。
“解铃还须系铃人”,只有自己随时警惕。灿烂辉煌一旦到手,即成过去,我觉得,从零开始是唯一正确的想法。
七忌:自我封闭
人从生下的一刹那开始,死亡的历程也就开始了。这个历程可长可短,长可能到一百年或者更长,短则几个小时、几天。少年夭折者有之,英年早逝者有之,中年弃世者有之,好不容易,跌跌撞撞,坎坎坷坷,熬到了老年,早已心力交瘁了。
能活到老年,是一种幸福,但也是一种灾难。老年人最常见的现象或者灾难是自我封闭。封闭,有行动上的封闭,有思想感情上的封闭。形式和程度又因人而异,有事理广达者,有事理欠通达者。
老年人前者比较能认清宇宙万物以及人类社会发展的规律,了解到事物的改变是绝对的,不变是相对的,千万不要要求事物永恒不变。
后者则相反,他们要求事物永恒不变;即使变,也是越变越坏。我认为,老年人不管有什么形式的自我封闭现象,都是对个人健康不利的。
我奉劝普天下老年人力矫此弊。同青年人在一起,即使是“新新人类”吧,他们身上的活力总会感染老年人的。
八忌:叹老嗟贫
叹老嗟贫,在中国的读书人中,是常见的现象,特别是所谓怀才不遇的人们中,更是特别突出。我们读古代诗文,这样的内容随时可见。
在现代的知识分子中,这样的现象比较少见了,难道这也是中国知识分子进化或进步的一种表现吗?我认为,这是一个十分值得研究的课题。
它是中国知识分子学和中西知识分子比较学的重要内容。西方的社会伦理道德标准同中国不同,实用主义色彩极浓。
一个人对社会有能力作贡献,社会就尊重你;一旦人老珠黄,对社会没有用了,社会就丢弃你。包括自己的子孙也照样丢弃了你,社会舆论不以为忤。
在狭隘的实用主义大潮中,西方的诗人和学者极少极少写叹老嗟贫的诗文。同中国比起来,简直不成比例。中国知识分子一向有“学而优则仕”的传统。
过去一千多年以来,仕的途径只有一条,就是科举。“千军万马过独木桥”,所有的读书人都拥挤在这一条路上。读一读《儒林外史》,便一目了然。
古人说:“诗必穷而后工”,其中“穷”字也有科举不利这个含义。古代大官很少有好诗文传世,其原因实在耐人寻味。
今天,时代变了,但“学而优则仕”的幽灵未泯,学士、硕士、博士、院士代替了秀才、举人、进士、状元,骨子里并没有大变。
在当今知识分子中,一旦有了点成就,便立即披上一顶乌纱帽,这现象难道还少见吗?今天的中国社会已能跟上世界潮流,但是,封建思想的残余还不容忽视。我们都要加以警惕。
九忌:老想到死
好生恶死,为所有生物之本能。我们只能加以尊重,不能妄加评论。作为万物之灵的人,更是不能例外。
俗话说:“黄泉路上无老少。”可是人一到了老年,特别是耄耋之年,离那个长满了野百合花的地方越来越近了,此时常想到死,更是非常自然的。
今人如此,古人何独不然!中国古代的文学家、思想家、骚人、墨客大都关心生死问题。根
据我个人的思考,各个时代是颇不相同的。两晋南北朝时期似乎更为